陰病門八難 

陰病門

喻嘉言曰

《經》云:身之陽氣,如天之與日,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。

又言陽氣者蔽塞,地氣者冒明,冒明者,以陰濁而冒蔽陽明也。仲景以後,英賢輩出,從未有闡揚其烈者。惟韓祗和於中寒微有發明,誨人以附子、乾薑為急。至丹溪、節齋諸先生,多以貴陰賤陽立說,制補陰丸,畸重乎陰,疇非至理。第於此道,未具只眼。

 

夫陰病之不可方物,以其無陽。每見病者,陰邪橫發,上乾清道,必顯畏寒腹痛,下痢上嘔,自汗淋漓,肉筋惕等證。失此不治,濁陰從胸而上入者,咽喉腫痹,舌脹睛突;濁陰從背而上入者,頸筋粗大,頭項若冰,渾身青紫而死。故仲景于陰盛亡陽之症,必用真武湯以救逆,所以把住關門,坐鎮北方,不使龍雷升騰霄漢。柰醫學闕此,誠為漏義。

 

蓋卒中寒者,陽微陰盛,最危最急之候。

經曰陰盛生內寒。寒氣積於胸中而不泄,則溫氣去,寒獨留,留則血凝,血凝則脈不通,其脈盛大以澀,故中寒。夫經既言陰盛生內寒,又言故中寒,豈非內寒先生,外寒後中之耶?既言血凝脈不通,又言脈盛大以澀,豈非以外寒中,故脈盛大,血脈閉,故脈澀耶?夫人身衛外之陽最固,太陽衛身之背,陽明衛身之前,少陽衛身之兩旁。今不由三陽,而直中少陰,豈是從天而下?緣厥氣上逆,積於胸中則胃冷,胃冷則口食寒物,鼻吸寒氣,皆得入胃。腎者胃之關也,外寒斬關直入少陰腎臟,故曰中寒也。然其脈盛大以澀,雖曰中寒,尚非卒病。卒病中寒,其脈必微。

 

仲景言傷寒傳入少陰。則曰脈微細。若寒中少陽,又必但言脈微,不言脈細。何者?微則陽之微也,細者陰之細也。傷寒寒邪傳腎,其亡陽亡陰尚未有定,至中寒則但有亡陽而無亡陰,故知其脈必不細也。

 

若果見細脈,則其陰先已內虧,何由而反盛耶?且在傷寒惟少陰有微脈,他經則無,其太陽膀胱,為腎之腑,總見微脈惡寒,仲景蚤從少陰施治,而用附子、乾薑矣。蓋脈微惡寒,正陽微所致,腎中既以陽微寒自內生,複加外寒斬關直入,或沒其陽於內,或逼其陽於外,其人頃刻亡陽,故仲景以為卒病也。

 

夫人身血肉之軀,皆陰也。其一點元陽,先身而生,藏於兩腎之中,而一身之元氣由之以生,故謂之生氣之原。而六淫之外邪,毫不敢犯,又謂守邪之神。苟為不然,陽微必陰盛,陰盛愈益陽微。是以腎中真陽得水以濟之,留戀不脫。得土以堤之,蟄藏不露,除施泄而外,屹然不動。而手足之陽為之役使,流走周身,固護腠理,而捍衛於外;而脾中之陽,法天之健,消化飲食,傳佈津液,而營運於內;而胸中之陽,法日之馭,離照當空,消陰除翳,而宣佈於上。此三者豐享有象,腎中真陽安享太平。

 

若在外在中在上之陽衰微不振,陰氣乃始有權,或膚冷不溫,漸至肌硬不柔,衛外之陽不用矣;或飲食不化,漸至嘔泄痞脹,脾中之陽不用矣;或當膺阻礙,漸至窒塞不開,胸中之陽不用矣。乃取水土所封之陽出而任事,頭面得陽而戴赤,肌膚得陽而燥,脾胃得陽而除中,即不中寒,其能久乎?

 


 

 

故治陰之法,不可不謹。治之之法,其難有八。夫寒中少陰,行其嚴令,埋沒微陽,肌膚凍裂,無汗而喪神守,急用附子、乾薑,加蔥白以散寒,加豬膽汁引入陰分。然恐藥力不勝,熨蔥灼艾,外內悉攻,乃足破其堅凝。少緩須臾,必無及矣。此一難也。

 

若其人真陽素擾,腠理素疏,陰盛於內,必逼其陽亡於外,魄汗淋漓,脊項強硬,用附子、乾薑、豬膽汁,即不可加蔥及熨艾,恐助其散,令氣隨汗脫,而陽無由內返也。宜撲止其汗,陡進前藥,隨加固護腠理。不爾,恐其陽複越。此二難也。

 

用附子、乾薑以勝陰複陽者,取飛騎突入重圍,使既散之陽望幟爭趨。不知此義者,加增藥味,和合成湯,反牽制其雄入之勢,必至迂緩無功,此三難也。

 

其次,前藥中即須首加當歸、肉桂,兼理其榮,以寒邪中入,先傷榮血故也。不爾,藥偏于衛,與病即不相當,邪不盡服,必非勝算。此四難也。

 

其次,前藥中即須加人參、甘草,調元轉餉,收功帷幄。不爾,薑附之猛,直將犯上無等矣。此五難也。

 

用前藥二三劑後,運動頗輕,神情頗悅,更加黃 、白術、五味、白芍,大隊陰陽平補,不可歇手。

 

如怠緩不為善後,必墮前功。此六難也。

 

若其人素有熱痰,陽去早已從陰而變寒,至此,則無形之陰雖散,而有形之寒痰尚有留為阻塞竅隧者,薑附固可勿施,其牛黃、竹瀝一切寒涼,斷不可用,用則陰複用事,必墮前功。此七難也。

 

用平補後,總有寒痰,但宜甘寒助氣開通,不宜辛辣助熱。陽既安堵,即宜休養其陰。不爾,轉生他患,此八難也。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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